2008年12月13日星期六

迎风共舞的那一树嫩绿



大姐家门前有棵杨柳,树龄尚浅,枝叶并不茂密,却疏落有致。轻风一拂,活像无数个秋千竞相摆荡,轻盈灵巧,常叫我看得入神,跌入沈思。偶尔从树梢传落绵长的蝉歌,空寂而苍凉,宛如为灿亮的天地披染一丝秋意,又是另类的风景。

我向来颇欣赏柳树,尤其喜欢她那线条柔美的树形。一排排对生而长的细叶啊,翠绿可爱,服服贴贴地夹在柳条上。只不过还得等待风起,方能散发一树飘逸的魅力。所以说柳枝和风,是生命夥伴的最佳拍挡。

古人故交送别,总爱折柳相赠。临别依依的情怀,自然流露,那股真挚笃厚的友情,叫人低回向往。最典范的实例,莫过於唐诗 < 渭城曲 >所写的:

渭城朝雨浴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而今知交临别,再潇洒也不过是挥一挥手。总是即刻投归现实的生活,劳碌奔波,往往记不起友人的容颜。

有个朋友一谈起柳树,脸上显然闪现怪诞诡异的神情。据他说妖魔魑魅,最爱择杨柳而栖。矛盾的是,用柳木制成的剑,却能应效地对付邪灵。他如是解说,仿佛柳树阴气凝重,予人一款黯哑的沈郁感觉。

後来他邀我和另一位朋友到母校楼舍的後廊玩灵魂钱。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校园里除了虫鸣声和夜风掠过树叶的低语,尽是一片死寂,深深的漆黑朝我们围拢。点燃了蜡烛,烛光畏畏缩缩地摇曳著。我们将食指搁贴在钱币上,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轻唤钱子姑娘请快快出来吧!

蓦地阴风大起,校舍旁的那棵柳树,竟然狂飞乱舞,像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在张牙舞爪,整个身躯不住的抖动著,还发出阵阵簌簌的声响。我们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似乎有某样“东西”飞到柳树上以一种颇不友善的眼神朝我们投视。一股很深的寒意窜入我全身,毛孔不听使唤的竖立起来。朋友跟我打了一个溜人的眼色,我们二话不说,立即荒而逃,狼狈得很。

可翌日瞧见那棵柳树时,她依然是一副亭亭玉立的模样,静静地、直挺挺地接受阳光的沐浴。那麽亮丽,那麽清新。就算有风轻拂,不外是翩翩起舞,很难叫我想起昨夜那阴森森的一幕实况。

或许,那一阵恐惧完全因为心境使然。在一隅阴暗邀灵魂沟通,又怎会没有半点寒意呢?想来我们都算胆蛮粗的了。

事实上柳树留给我的,还有一截相当温馨的回忆。

屈指一算,乍觉经已八年有余了。那时我刚调回老乡执教,为了一场诗的演出,我和才八岁稚龄的小瓜们擦出了火花,每一次的排练,都充满欢愉的笑声,无形中搭建起一分圆融挚诚的师生情。

我当然记得小瓜们所呈献的诗歌朗诵就叫作 < 湖 > 。里边有一节最叫我难忘的,正是演绎柳树的那一幕。诗中这麽写道:柳树是坐在湖边的仙女/总爱垂低满头的长发 / 栽进湖里 / 洗了又洗 / 洗了又洗。那当儿饰演仙女的,正是长满一头秀发的彩诗和素萍,只见她俩竭尽所能弯腰垂首,用一双小手搓揉著黑发,那麽用心,那麽轻柔,不免令人想像著柳条戏水的一番风景。

诚然,那场演出十分逗趣,也成功地引发观众们的无数笑声。而今,昔日的小瓜都已长大,已念著高中。我感到欣慰的是,他们与我碰面时总不忘打个招呼。大概似足杨柳一般,与风碰面时总爱点头呼应。

校园里那唯一的柳树,於去年被砍掉了。砍不掉的,是那疋日益淡化的恐怖记忆。多年以後,我依然喜欢杨柳。即使东风不来,柳絮不飘,那一树清雅飘逸的嫩绿,仍时时刻刻,紧贴我内心的版图。

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