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28日星期二

路过某条不知名的街巷



步下巴士,一阵陌生的风打从我面前吹过。不知从何时起,我就感觉到一种不曾疲累的懊热氤氲,经已把这座偌大的城隅给困锁住了。此际人潮大厦车水马龙互不相让地缀成一副繁华似锦的景象,并溢发着喧哗和拥挤,压得令人急躁起来。我知道,我始终是属于山青、属于树绿、属于皇天后土的。

路还长着。向晚的黑网在盏盏灯火辉煌的照耀下失去了伊本来的神秘面目。我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在异国一条不知名的街道上,心里想着待会儿手足碰首的惊喜和温暖会是一种怎样的片段。

“先生,买水果吗?我们的苹果又甜又便宜...........”
“老板,来,买些橙去吃吧!四个才一块钱,刚刚来的............”

摇首。我一路行去。那些急切,那些殷望的脸孔仍在我脑海里闪过。耳后依然传来那许许多多的叫卖声。不同的声音夹在一起,却有着同样的一种心情。

行过一条十字路口,我驱足了。为那片黑压压的人影,为那窄巷所透溢的一种充满邪丽的橙色光晕。一款罪恶的念头在我心底油然生起,只想快步走过,唯按捺不住心中的万分好奇,便挤入那人群里。

我在探索什么呢?有一丝声音急促地叫着。只见那巷子前围满了人,所有的眸子都盯住倚在陋巷门下那些微笑。

壮着胆子,我走进那条陋巷。我几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橙黄光晕下所摆着的正是最原始的交易。

我再端详那一朵朵的微笑,才知那嘴角所裂开的,有二分暧昧邪淫,有三分虚假,更有五分苦涩。

蓦地右手被人捉住了。声音随着荡起--阿兄,来啦!便宜便宜就好,来啦!

我虽已不再是昔日那羞涩的少年,但此刻不禁耳根发热起来。那把粗壮嘶哑的声音,叫得我连先前落肚的饭菜几乎翻肠而出。

“无闲啦!去找别人。”我故作镇定回答。

果然,“伊”马上放开手,瞪着我悻悻然走去。就像一只黄蝶,“伊”不断地飞舞,不停地寻找............而那包裹在浓妆艳抹、裸臂露胸的是一个怎样的灵魂呢?

我打量着许多男人毫无顾忌的瞧望,打情骂俏的不少,毛手毛脚的也有,甚至从那黄澄澄的灯光下进进出出,神态也自然之至。所谓廉耻,所谓爱滋病,去吧去吧!

“干伊娘!比我还粗!”一个戴墨镜的青年人从巷内走出破口大骂,两只手还塞着背后的衣服。随着与一群人大声笑着,大概是他的同伴吧!那家伙仿佛骂不过瘾,又继续说--真唔是人!臭阿倌............

不是人?离开那片阴暗,我继续未竟之路,心中如斯盘问。那些笑意,那些躺下,那些凌辱,难道“他们”是一厢情愿的吗?罪恶全然是“他们”一手包办的?文明、环境、家庭、社会都没有错失?是谁摧毁了“他们”的自尊和耻辱?是谁免费颁赐“他们”刺痛的白眼称号?是谁让“他们”滋生蔓延?

阿倌,阿倌也是人哪!

想着想着,我越发觉得悲郁。水果贩的叫卖声,至终不过是皱紧眉头。可是“他们”的叫唤声呢?难道就没有切肤的伤痛?

走着走着,我弯向左边的另一条巷口。我在一扇紧紧上锁的门敲着,等待久违不见的三姐开门迎见,在故乡数百哩外一座陌生的城里。


备注:阿倌--人妖的别称,又叫中性人或变性人(动过变性手术的)

2009年4月26日星期日

池鱼不再思故渊










人不免要在江湖浪荡、奔走,若能觅得一处歇放累倦和心事,该是不虚此行了吧?

就不晓得,矛盾,是否正为人性最大的特征。拥有的,不懂珍惜;失去的,却又不时惋惜。而离家离得久久远远的,想着归去;那在家呆得慌慌闷闷的,却恨不得弃乡远扬。

近年的我,爱把自己想像成一尾鱼,一尾没有名字的鱼,样子有点怪,在一池暖水悠游着。后来,游出了池的守护,潜入了湖的深邃,以及在江的漩涛里打滚。

鱼儿到底疲累了。喘着气,默默注视着脱鳞的肌肤。好不容易,它又游回昔往的池渊,但一切给陌生筑起一道厚障壁,灌向它的,尽是寒冽,水的温度更叫它窒息。

伤痛,原来源自乡弃。池鱼经已不再思故渊,我也应该背信执着了。终于回乡的次数渐渐少了,渐渐叫人淡忘。

实际上山城的日子一样亮丽不起来。只不过最起码还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最爱做的,不外躲进黑暗的一隅,看银幕上演着喜怒哀乐,让心灵受触动,哪怕也会失落。或者说是怪有趣的事儿,往往看完一场电影,心绪竟能平和起来,仿佛受人慰藉一番。

若叫日子,风雨总会来袭。纵然独撑风雨常会疲乏,甚至茫然无依,但将之与失乡的伤楚相比,却算不了什么。然而在梦中,旧时那熟悉的草浪、小径和嘻笑声,总是不停翻滚、铺展及回旋着。

也许,名叫鱼的,终究得思渊,一如雀鸟般依恋着故林。我又如何?那叫故乡的某一棵树某一条小河,都能牵引我的心灵。一旦要狠狠地被割切,且挥刀的又是所谓的亲情,真能不愤懑吗?

怒火植在心胸。泯灭或不,不再重要。每逢归乡,总是近乡情怯,心情更是沉重。老家的门,不再为游子敞开。照面的除切一张张鄙夷的脸孔和一声声恶毒的咒言,还有母亲逐渐灰冷的眼神。也只有母亲叫我牵挂。我总不晓得该以何种身姿去迎向她拼命压抑的委屈。在母亲的面前,我表达不出我的亏欠,几乎每一回都说了一些丧气的话,使她倍加伤痛。

是什么原因呢?母亲誓死都不愿离开故居。其实住下去也没意思了。不甘心又如何?世间多无奈,那样的家委实不值得留恋啊!

或许,真正的刽子手就是我。当年漂泊在外,男儿志在四方,也就罢了,何必苦苦遵循叶落归根的道理。乡音的召唤,如今想来真会黯然神伤的。对于人性的善,焉能不起怀疑?

一尾鱼,若要游出池渊,该做的,很可能是头也不回地向江、向湖、甚至向海挺进,即使路途多风险,都不该频频回顾。池鱼若是真的不再思故渊,不能说忘本,当有难言之隐。

乡土,恒久以来是我梦中的殿堂,不断溢放其清香。但真的抱歉,留给我最酸楚的遗憾,正是它--我的老家,一个椰涛最柔的乡野。

2009年4月22日星期三

不过是退回原点










多久没看海了?无从计数。呵,岁月。
晨六点半出门,想起近日疯狂的灌水,傻笑自己。
懒得没心情看窗外的风景。反正是树,是屋子。
车过两边的稻田,看见了一群白鹭。喜欢白鹭,说不上理由。
不喜欢出差。被逼听一些无关痛痒的讲座,闷到抽筋。
人没办法不做一些自己厌恶的事,生活就这码事。
幸好有海。
看看时间,可以逗留一阵。
下车。风很燥,心情还是好了一点点。
习惯性地抽着烟。看海,水浊。想她,她应该很好吧。
昨夜彼此都按捺着心情。没有言语。
太久的沉默显得很无趣,我把电脑关了。不再迟疑。
回房倒头就睡。累倦得无梦,安稳地睡着了。
此刻精神还好,看见了船,船底像把利刀,切破两边水花。
有意思。有点启发。
近处是浊水,再远一些也许淌着流大疋的湛蓝。
蓝一度是搭建默契的桥梁。
拆了,仅仅剩下忧郁的象征。
不耽心。不过是退回原点,可以再起跑,另一条路线。
可惜工作不能。
没时间了,没勇气了,没能改变了。
弹指,烟蒂落在礁岸,因为潮湿,很快就熄了。
摸摸袋子,烟没了。不怕,可以再买。
窜入车厢,贪婪地再望海一眼。最后一眼。
郁闷的讲座等着我。我等着,回家。

2009年4月8日星期三

凝重,将天空染成紫色(图&诗)











竟有黄花
开在羊肠小径中央

这条路
牵着我的魂
引我行落
望不见的尽端









原来海的律动
正隐密在丛林背后

我将赤裸归还给自然
暗地
将欢愉留给孤独

生命
终究需要套索的勇气












公园
总寄居着无限的寻觅

湖波粼粼一如往昔
凝重,将天空染成
紫色

两棵相互靠拢的树
坚守着
缺失余温的
一张空椅

激情让风吹不动
繁华
原来早已落尽











一弯月
在黑幕中垂挂病态
那是世俗的说法
毫无疑义

如果没有缺
造就不成圆的美满

而我的情欲
在缺憾时饱涨
在月圆时萎缩
屌得那么
诡异

2009年4月5日星期日

临去依依 0711


前言每逢佳节倍思亲。很多年消逝了,可我对已故的双亲总不时会思念,只是没能再提笔写那些曾经发生在他们和我之间的细节,以及似淡还浓的情愫。以下这篇文字曾经在报章上发表过,距离现在约有八年多了。时光飞快,真的是往事如烟哪...........


漫长的假期最终还是走进尾声,把公元两千年推落历史的深渊。

“没有不快乐,也没有快乐。”电视里的花无缺如斯说着,嗯,深得我心的一句话。

快乐这东西,我早已下决心不去碰不去寻觅。一如伤怀,刻骨铭心的那款,只能承受,默默地,不能言语,文字无从描绘。

目睹父亲留下的粉笔状蚂蚁药,母亲用过的器皿,心叶依然绞着酸痛。两千年最后一季,双亲抛下尘寰,相继离去,且不再回顾,永远。

我用不着心疼父亲的蹒跚步伐,也无须因为母亲一整夜的咳嗽声而失眠。然而这称不上是解脱。我比谁都清楚,双亲抱憾长眠,留给我的不尽是绵绵长长的想念,还有愧疚,还有痛。

可我一直以来都努力的生活。除了化成文字,我从不轻易诉说内心的悲痛,以及曾经肩负的沉重压力。近几天,我把蛛丝满布的住所打扫干净,书架上的书重新排过,厨房里的餐具一一清洗。日子总是要过,我不该让双亲在另一个世界依然有所牵挂。

空荡荡的屋,寂静的晨昏,我一个人坐着守着。无人叩访也罢,我早已习惯。看书写稿,或唱唱卡拉OK,再不就看看镭射影片,追<天地豪情>,岁月总在向前流逝。我还挺喜欢把旧报纸,以及垃圾,搬到屋前或屋后的空地,烧成灰烬。我仿佛在火光里瞧见了一股生命力,在燃烧,那么炽旺,那么热,到最后却不得不泯灭。

很多人不喜欢烟,30岁之前,我亦然。30岁之后,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有时候,让烟圈迷蒙了双眼,也就可以看不见焦虑和惶悚。说是逃避,抑或无聊,都无所谓。更多的时候是一种习惯吧,我想。母亲戒掉烟瘾的那段日子,我经已不能一天不抽烟。有一回她见我吞云吐雾,有些谔然,说了我几句。我只是笑,轻轻浅浅的笑,说是有些烦。习惯成自然后,我总算明白母亲当初为何会抽烟。母亲的病情一年比一年重,晚年她又与烟为伍时,我早已能够坦然接受,还常常每隔一天买一包烟给她。

但是在老爸和学生面前,我一概不抽烟,其实我并不在意形象(也没什么形象可言)。父亲的容忍量度广深,很多失望都叫他默默吞咽落肚。我深信他很清楚我的处境,就算是见着我抽烟也不会啧有烦言,顶多要大姐向我劝阻一番。我真的不想加深他的忧虑,同时也尽量避免让学生有样学样。

我不能毫无顾忌。多少年来,我一直向往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远离老乡,远离这块给我烙下很多痛楚的土地。不过我始终放不下心系的牵挂。许多人都说我是个不坏的人,更有的说我变形了(当然不是异形)。我却清晰异常地意识到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没了至亲的人,这些日子里来,我经常思量今后该往何处走。

放长假前的那一段岁月,因为工作遭遇沉重的打击,节节高涨的愤懑使我颇想一走了之。但父亲刚刚去世,母亲的病情又告危急,我只好狠狠打消辞职的念头。小学公试放榜之际,学生表现优异,首次荣登县内之冠。我只感安慰,却不见欣喜。自然有人会四下炫耀领功,且沾沾自喜。在教学岗位上,我未曾懈怠过,早已不需要任何肯定。

这个长假,除了一趟都门行,我哪里都没去。长年劳累的工作,我得多休息。况且,我非要梳理好心绪,使自己习惯过着孑然一身,再也没有爸妈可叫的日子。在外头,面对朋友的时候,我是一脸沉着,和过往没啥差异。回到家里,思绪总爱飘得好远好远。它穿梭过无忧的童年,停驻在苍白苦涩的年少,随而荡入满是压抑的成年。人,往往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最真实。我毋须再武装,能够将愁绪泻放出来,让悲伤淌成一条小河。

偶尔退一步冥想,双亲选择离去,或许无奈,却是告别苦难的一种终结。再怎么不舍,我也只能强抑悲痛看着他们长眠在一坯黄土。山树青青,愁雨漓漓,始终掩不住流窜我心的依依哪。

双亲的墓碑号码是711。仿佛意味即使离去,仍然依依不舍。我以零字挂头,下注万字。2000年,双亲二人的生命宣告凋零,曾经使我感到似乎什么都不再拥有了。同年12月12日,我梦见自己中奖。梦醒时才发现欣喜只是虚拟泡影。孰料第二天晚上友人告知 0711开出次奖。我喜不自胜,原来梦想未必高不可攀。3千元虽然不是个大数目,但我始终深信这不全然因为我幸运,而是双亲暗中庇佑。

如今,墙上的日历已换上新装。两千年所丧失的,笔墨亦难形容,心依然隐隐作痛。但见窗外的花树虫鸟,无不展现生命的动力。爸妈没有放弃生命的延续,他们只不过是走到了路的尽头。活着的孩子,应该更加珍惜生命,坚定自己,去迎向前方的风雨。或许会是风和日丽,谁能意料?哪怕淋落凄风苦雨,我不会畏惧。不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