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不去走那条窄窄的街道,不去看那古老的店铺?那等待在淡烟疏雨的人,那草丛里的牛群和沁凉的蕉风椰雨,也许正盼著你的归期。
其实你行落的旅程早已远在三百里外,你也该疲累了。这浓椎豔抹的都市,虽繁花似锦,虽大厦连云,也不过是座陌生的城隅哪,没有蝶舞翩跹,没有蝉鸣悠扬。
你却一味眷恋此处的天空颜色,你说。
我或许明白,你想静下心来想心事,想读书,想............还有追求一种宁静致远的境界。
我又揣度,你在畏惧家乡的容貌乍变。像母亲的苍发,父亲断脚的痛楚,都会使你怆然泪下。
如今你宁愿在异地让孤寂恣意蚕食,让乡愁潼潼泛滥,却不愿让家人故友瞧及你的落寞。
这样把激越的情调抑伏下来好不好呢?我不知道,我没有劝言。同是异乡游子,我一样有家。然我还是一路归去了,朝著故乡的方向,朝著泥香。那再苍老,再凄凉,再叫人心酸的,终归也得唤做“家”。
昨天傍晚,我和南到码头去吹海风。在那里,我们坐看游云,看沧波万籁的海洋。故乡的一景一物,都牵启著我的心灵。我想著:“既然人生不能从凄风苦雨里逸失,那麽平凡的过活,看淡得失,当会让我们冷静的辨正自己的方向。”而故乡,无论再怎麽单薄也好,多少能给我们一些温暖,一丝慰藉。
你可还记得南?我们高中的同班同学,笑起来声音最宏亮的那个。他现在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想像中他有的是一副奔扬腾越的情怀,但错了,南的眼神是忧郁的,这种转变也太大了,他不再豪迈洒脱如昔。为什麽这阵子的年轻人有很多的茫然和苦闷?
大概是我们幻想得太多,做得太少的缘故。抑或跟社会的变动,环境的变迁有关系呢?
我们也谈起了你。南问我为什麽你假期也不回来。我望著天际的昏黄夕辉,笑说你已在大城扎根,然是吗?背後的泪影笑颜,我们真无法看到,更无从想像。
记得临走那刻,你赶来车站送我。在繁如蚁群的人潮中,我看见你苦涩的笑。我说了,其实要读书,要想心事,在家一样可以,或还会更好。我没忘记拍拍你的背,一句叮咛:要是能够,回去看看阿爸阿妈吧!
然後车子迅速流矢的奔驰。我在车厢里想著你独个儿在城市的日子是怎麽过,先前察觉你那微微抽搐的背影算不算一个答案?对你我实在不该有消极的想像。本来我们都是在苦难的环境中成长的人,几许风浪的侵袭我们也承受过了。只是,为什麽对於一些挫败,一些锁屑得失的东西,你却未能看开?
你常向我诉说你的想望,我也觉得进大学诚然是个理想。可是伸向理想的路,未必是属於平坦的那种。惟一向壑毅沈潜的你,竟然被生活的漩涡弄得心浮气躁,也太易於动情了。大学并非唯一的出路,为何不握紧现在你所拥有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求平实,求淡泊。
你应该在喧嚣中镇定自己。
现在尚未到我们放怀长啸的时季,尽管学院的生涯再混沌,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多寡已尝到作业没交齐那种惶悚失措的滋味。我又何忍再有微言?且咬紧牙根捱过未来的几个月吧!殚精竭虑也要搏它一个生机。
在故乡的这几天,我的胸怀落拓多了。亲近大自然,如走向莽林,看山高水绿,听鱼喋鸟啭,我就会联想起只身的卑微,也想起过往的种种--什麽是生活,责任又是什麽?我又如何才能把握尚流动在我血体上的生命?
偶尔翻到一本书,它说--人生是开启,是拓殖,是创造。三个词都表示行动,所以我们要著手去做。
今後我已决定努力追求平实的生活。什麽流浪是一首诗一幅画,什麽偏爱寂寂的窗暗暗的夜,这种虚幻飘渺的词句,再也无法塞进我的脑袋了。
你呢?除了翻阅笔记之外,还写诗吗?前几天在报章上又看到你的诗篇展现,依旧是伤怀的笔调、伤情的内容。那是你往日的作品吧。你可晓得,太多的郁郁会使你继续消沈?
且抚今追昔,慎重地反省吧!那呓语那惆怅不是你该紧捉不放的了。
经过一段漂泊离乱的生涯,我们得比往昔更坚强。浮华和平实,这两种回异的生活,你会选择哪一种呢?
我很想告诉你,在平实中,我们比较清醒,心静也自然更加明亮。
最後那多愁善感,苍白苦恼的影子将渐渐缩小,远离了,模糊了,消失了。
你会不会也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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