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21日星期一

奉献和放下   --记小学董事长



都三十年了,记忆依然鲜明活跃,恍如昨日一般。

那一个清晨天空格外净朗,学堂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大家都把焦点朝你投注,只见你笃定端坐,眼珠仿佛一眨也未眨,剪刀急速在你发丝探索,不消一会儿,一个光头,一次义剪,换得我们热烈的掌声。董事长,大家都如斯欢你,而你总是点头浅笑。

中学毕业后,我离开老乡越来越远,对家乡的孺慕只能深植心田,偶尔会在梦里归返幼时所走过的小径和所看到的风景。

辗转十年,我从年少步入成年,每次在老乡和你碰面,总习惯性的叫你董事长。直到有一天,你告诉我你离开学校那么久了,还那么叫挺难为情的,我这才改口叫你挺叔。

岁月如云烟,三十余载光景,你看着我成长,我看着你老迈,而家乡依旧一片寂寥,没有发展,一切似乎无啥改变,有的不外是人烟日愈稀薄。

后来你把我拉进一座庙宇的理事会当文书,我想到能为故乡做点事,仿照你多年以来的奉献精神,加上你殷殷相约,也就没有拒绝。

不久,你突然因为某些事故不满受人责怪,萌生退意,呈了辞职信。幸亏在我一番劝服之下你才打消退意,应允只留任到届满。

就在今年,你终于如愿放下一切职务,我们看着你病重,看着你消瘦,再看着你颈项和双脚肿起来。偶尔你我两人对坐,抽着烟,烟圈袅袅,而你的语言却渐渐短绌,嗓音也越发沙哑了。近来我常到你店里用餐,见你默默独坐一隅,或躺睡在懒人椅上,鲜有说话,偶尔沉浊地干咳一阵,似乎所有的人事都跟你脱离了关系。

是绝症,你的儿子悄悄地告诉我。简短的字眼,却强有力地撞击我的心湖。今年的庙会,尊贵的国会议员仍然前来看酬神戏,也不忘旧事重提,说你在他幼时如何关照他,疼惜他,如义父一般。他尊称你为阿伯,并如去岁般央请你坐在他身旁。我不晓得当时你心里的感触如何,仅仅望见你的瞳眸里丧失了昔日的神采。

前几天,我照旧到你店里吃早点,见你缄默独坐一旁,屈伸着一双肿胀的脚,地上还有一滩水。吃了吗?我轻问,我实在不懂得怎样开口对你说话。你点点头。是夜我听说你跌倒过,还谈及双脚竟然流出许多水。我想起早上的那一滩水,心情逐步沉落下来。

最后你终于同意让孩子将你送进医院,唯不上两天就出院了。人的征程行至这里,会是一款怎样的心情?我无从向你问起。或许说,生老病死,原本就属于一种无可奈何的定律。你有满堂的子孙,同时怀着满膛的依恋,我如是深信。

然而类似此般等待生命枯萎的岁月,还要忍耐多少痛楚?还要承受多少黯然?生命,本来就怀有它最脆弱的层面。不少人消失得过于突然,令人忍不住悲叹泪流。你能坚持到何时,冥冥中早有安排。我唯一的希望,就只能祈愿你能了无牵挂地离开。人的一生一世,总在不停的负荷,要完完全全的放下,谈何容易?

当然,我还奢望会有奇迹出现,但谓之奢望,往往总得接受失望。 不过,你曾经为老乡为学校所奉献的一切,将不会随风远扬。至少,还有我会铭记在心。人总要向生命的舞台告别,你已经投落了不少心思,积极、负责兼乐于奉献的意义,委实值得引以为荣了。

后记: 成稿的次日傍晚,阿伟跑来宿舍相告--老师,我的阿公去世了。我听了不由得一怔,几乎不懂得回应他。我随即赶往丧府,听到你什么也没交待就离去了的情况。我想,你真的是安祥地走了。而这一篇文字,不料竟然这般迅速成为我对你的追悼。重温里边的情境画面,不禁感慨万千!

2009年9月18日星期五

在这个世界,我倾听过他的感动--记蔡蓝钦



















有那么一把纯净、朴实的嗓音,曾经轻轻撞击我年轻的心灵,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撼动,久久不肯离去,至今。

我就是喜欢原始、自然的感觉。那清新,像未经污染的空气一样;那淳朴,像未经开垦的山林一样。我第一次听到蔡蓝钦的歌曲,就有如斯的感觉。那段日子里,几乎就只听他的声音。

在那段很迷茫外加懵懂的岁月里,听他的歌,心里的波涛竟然可以被熨平,是种很奇特的感受,但却是实情。也因此我深深感激好友从宝岛给我寄来“这个世界”这个专辑。

专辑里的音乐很平实,歌词也很平实,但经蓝钦那把纯净的嗓子唱出,很容易就让感动窜进耳鼓里。学子的心声,少男的情怀,在他轻轻缓缓的歌声里散发着。原来,青春的焕发可以如斯动容。

这个世界”被选为专辑里的主题曲,不虞道理。歌词简易,但写出了现实存在的情况。末段点出关怀和爱的重要性。在这个人情越来越淡漠的世界,人类似乎习惯遗忘去传递温暖了。

在這個世界
有一點希望
有一點失望
我時常這麼想

在這個世界
有一點歡樂
有一點悲傷
誰也無法逃開

我們的世界   
並不像你說的真有那麼壞   
你又何必感慨   
用你的關懷   
和所有的愛   
為這個世界   
添一些美麗色彩

蓝钦把歌唱得很淡很轻,可情感却是到味的。我喜欢“出发”的果敢,喜欢“老师的话”的传神,喜欢“告别忧伤”的洒脱............或许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一听之下就心生好感了。

朋友,也许你不知道蔡蓝钦这个歌手,也没听过他的歌,更不晓得他英年早逝。可是,我依然希望你不妨去听听他的歌,感受我曾经有过的感受。

写这篇文字,除了怀念,我就只想跟你分享蓝钦歌声里的美好世界。


附记:

蔡蓝钦网站  http://www.tsailanchin.com/
相片取自上述网站。

2009年9月16日星期三

爸爸和我提的灯笼(童诗)









去年中秋
爸爸告诉我
他小时候提著纸灯笼
兴冲冲绕街游行
突然大风一刮
灯笼冒了烟著了火
爸爸的心
也被烧伤了

我问爸爸
我现今提的电池灯笼
是不是因为不想我
像他一样伤心

你想得太多了啦
一旁的妈妈笑著说

2009年9月9日星期三

血浓于水


或许因为一种程序、几许自然、某些牵挂,每每返乡之际,我总会在一座小城的一个角落逗留片刻光阴,为探望一个叫我偶尔想起又愧疚又心酸的人。

( 她已在那个阴暗霉湿的小房子渡过七,八个年头了。)

一年又一年,我的忧虑加深了。我常忆及她所走过的凄苦。十多年前,我就看着她一直勤奋的劳作。从进森林找野菜,到切煮野菜,喂猪挑水,烧饭洗衣,好多零零碎碎的家事,她做着,总是不发怨言地做着。那粗胖的身躯瞧在我眼里,就像一座稳稳巍巍的青山。

那时候乐观是她的特征。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忙碌的生活积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有一把大嗓子,一扭开即连隔了一条街的姆嫂也听得见,虽常被提醒得降低声量,却一直本性难移。她胆大心细,暗的地方不怕,切野菜时手指被刀割从不吭一声,更绝不畏惧昆虫蛇鼠之类的东西。只是由于她智慧较差,没念几年书再加上家境不好的缘故便退了学。

我念小一的时候,她虽然不会骑脚车,但也把饭啊粥啊送到学校给我。每次都赶在休息节前,那饭菜还是热腾腾的。我吃完后她就快手快脚把饭盒弄好然后往小径离去。临走前还吩咐我要勤力读书,不要输给别人,不要像她一样读书少少。有时我会翘起小嘴以抗议她的唠叨。
( 后来我才明白这叫关怀。)

她并没有放弃学习的机会。偶尔她也看看报纸,对着小说内的情节抄抄写写。字体是四四方方的,倒也端正整齐。她告诉我她喜欢一首雁儿在林梢的歌,把歌词全抄在一张纸上,送了给我,还偷偷的唱给我听。她不敢引吭高歌,因为别人听了会取笑她的。

( 后来我把歌词弄丢了,却忘不了她音调不和谐的嗓音。她唱到--雁儿在林梢,眼前白云飘,衔泥衔不住,筑巢筑不了.............)

不幸的事竟接踵而至。她被人打了,被人用一块带钉的木板毒打,顿时头破血流。我看着她抚着血涌如注的伤口放声的呼号着,第一次哭得这般凄伤。当时我很害怕,担心会有不测,然交织在我心里最烈的是痛恨。痛恨一个有血缘关系却因小故而用狠毒手段来对付她的人。

(后来也就无碍了。可她有时会咬紧唇角说头痛得厉害。她那爽朗的笑声也渐渐地淡薄了,脸上却抹上一层浅显的忧郁。)

我奇怪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的青年人会来我家坐,又听说是专程为她而来的,还带来了一些吃的东西。那人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她的语气倒淡漠得很。我是喜欢那位大哥哥的,他教我玩火柴枝的游戏,让我把那排好的鱼型弯左转右的逗着,又给我说笑话。那人走后,我只听到她对父母说了一句话:“伊话多,阮未呷意。”

( 后来等我稍长及明了“对看”是什么一回事时,她却披上婚纱了。当然对方不是那位大哥哥,人也不怎么起眼,她却不再反对了。)

时光就年复年月复月的流转过去。多年后的今天,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妈了。第三个孩子出生时,我在南部接到她破腹产子的消息。当时我一阵心痛,心想她的担子又更沉重了。

有一次我南下念书的时候,临行前我把行李放在她家里,然后跑到百货公司游逛。等到我回到她那儿取行李时,她告诉我三哥已载去找我了。于是我跑遍几个地方,才找着三哥,却被责骂一顿。三哥把车驾走之后,我又发现行李少了一袋,斯时气恼不已,却不得不折回售票处,请求他们多给我一些时限。我背着一身的冷汗和惊悸窜回她的住处,门却锁住了。这一刻我好无助,只好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车站。时间一分一秒的飞逝,我真是急如热锅蚁。然后只见她携儿带女又提着行李飞奔过来,嘴里直喊着我的名字,还说我们四处找你呢!但当时我却狠狠地埋怨了她几句,怪她不把我全部的行李拿给三哥。

话一出口我就后懊了。她没有说什么,只叫我到了外地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的孩子在我离去前哭了,更加重我的内疚。坐在车厢里时,我流了眼泪。我想起昔往她对我的呵护,想起刚才她跌跌撞撞地忙着找我的样子,也许孩子的哭是因为她的跑动,而我怎么不体会她的跑动她的沉重步伐她的焦虑全是因为我?

车停在下一站时,我的心灵仍然怔忡难安,回到宿舍连忙写了一封忏悔的信,请求她的原谅。信在第二天寄出,后来问起此事她说没收到我半封信。一直到了今天,我依旧对她怀有深深的歉意,虽然我知道她从来没有怪过我。

今天,我又特意在返家之前去探望她,惟我几乎认不出她了。她在屋外晒衣,我从三轮车上跨下来,提着行李面对着她。她的头发几乎落尽了,我看见只有稀薄的短发挂在她的头颅。我心里涌上阵阵悲哀,那是无情的岁月所刻画的痕迹吗?我轻唤着她,她一如往常的笑着迎我,我却禁不住伤感起来。

外甥兴高采烈地围绕着我,我把饼干巧克力文具积木全取出来分给他们,嘴里却问她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其实我知道这是现实的摧损。三个孩子到底还那么沉重的压着她,加上看店,招呼顾家,仅由她孤军作战。丈夫做泥水去了,为生活。

我在小城走了一遭,才知道有两间百货公司倒闭了。于是我想着她的话,她告诉我这一阵子一辆脚车都卖不出去。这又该怪谁?或许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有难以宣告的无奈。然而为何她背驮的包袱会那么甸重?

再次往返她的住处时,我看见了她的丈夫。他的脸颊低陷了,双眼流露着茫然,仿佛一点精神都没有。我还能说什么呢?悲哀的浪潮又翻涌上来。我担心的是怕他们承受不住那亘古不卸的重压。现实的淫威已在他们的肌肤烙下深深的创痛,我全看见了。

除了说一些关怀的话,一点点经济上的帮助,我还能为她做什么?自己的路正等着我去走,我只能做短暂的停留啊!

终得向她挥挥手,却挥不去那份悲愁。

( 她是我的亲人,我敬爱的二姐。)

后记:这篇文字,是在多年前写下的,没什么修饰,发了上来。二姐后来被证实是患上甲状腺颈肿症,在我母亲的劳碌奔波和关照下,总算把顽疾医好了。二姐夫最近好多年几乎是神志不清,在数个月前往生了。二姐的孩子都很乖巧懂事,其中一个还进了大学。我深信,她的苦难会离她越来越远。祝福她..............
血浓于水 Post By:2002-11-21 15:29:00
来源秋雁南回(http://www.backbird.com/) 原文:http://www.backbird.com/dispbbs.asp?BoardID=7&ID=42905&replyID=&skin=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