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28日星期六

孤回的行程( 4 ) 完结篇

     如今彼此之间隔着长城一般的距离,早已淡漠,却还隐隐作痛。

篇四: 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巴士驶进这座靠海的城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没错,一个人,一个我此生遗忘不了的女人,一个旧情人。

伊有个平庸的名字,普通的模样,但肯定却拥有不合俗的一生,至少前半生是这样。

一头飘逸的长发,一种轻如莺啭的嗓音,都罩不住依对情爱的追求和执著。

而我何其幸运,被认定是伊此生的真命天子。伊可以把一切抛离,偏偏无法忍受我的不在乎。

我的性格和想望,自己最清楚。说过我是坏在骨子里,近乎颓废的那种。可伊不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伊环抱满怀的信心可以包容我,改变我。看来爱情容易叫人盲目,也许是我过多的才情迷惑了伊。

即使当初她负笈海外,也阻不了伊的真情。寄来的信笺如雪花纷飞,多年以来从不间断。而我是渐行渐远渐无书,在我的意识里伊该有个好归宿,我能给的,太少。

伊察觉危机出现时,马上飞回半岛,声言无论我的过去有多荒唐,都能谅解。伊只要求与我共度一生,找一个宁静的郊区盖一间木屋,种些花草,生几个孩子,就是幸福。

为了爱,为了我,伊放弃了很多很多,甚至愿意委屈求全。我曾经因为伊而真正成长,但我过分清楚自己追逐的是什么,畏惧的又是什么。

有些事实始终无法改变,虽然我们有过很浪漫的交往,有过好甜好美的相处,但这一切终究没能叫我把不快的阴影给撵走。

于是我狠狠的说--分手吧!我过不了自己自己这一关。伊听了声泪俱下,力求我放开一切,别毁了伊的自信和多年来的苦苦经营。

“我情愿让你咬牙切齿地恨我一辈子,却不忍心要你将来有所懊悔。”我忍着痛如斯言语。这么一个善解人意,处处为我着想、迁就我的小女人,我怎么狠下心肠去伤害伊?

那阵子我深怕毁了伊,于是煞尽心思地给伊劝慰。我几乎用尽一切的力量让伊重新站起来,去迎向每一个日升日落,一如我要求自己好好做人一般。

我并没有十分把握,伊用情至深,我是彻底要伊失望了,又或许是绝望。幸好天从人愿,最后伊还是领悟了。

有一天接获伊的允诺,再也不会为我牵肠挂肚,掉多一滴眼泪,也不会再回归半岛。怎样都好,我总算可以安稳地睡眠。半年后,伊捎来喜讯,终于让伊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懂得珍惜伊的男人。

我不免怅惘了一阵时日。后来,后来也就释然了。我一直祈望伊能寻获真爱,找一个可以心无旁骛呵护伊一辈子的男人,诚然这是最好不过的际遇。我在半岛此厢默默祝福,虽然伊因为一海的距离而无缘领受。

巴士抵站后等候另一群搭客上车,我突然感到喉头干涩,赶紧下车买一罐“力威大”直往嘴灌。
马来司机看来是祈祷去了。附近的树丛荡着絮聒的鸦鸣声,黑压压的一片,吵杂的声响窜进我这异乡客的听觉器官,分外刺耳。


夜幕徐徐低垂了,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来自这座城的旧情人,如今彼此之间隔着长城一般的距离,早已淡漠,却还隐隐作痛。

后记:
恒常,简单的行装,就自个往城里奔了。大概是在乡下待久了,才窜入人群中嗅吸一下人气。因为一个人,才可以随心所欲,当然过程还是孤独的,有时候也想了太多。这篇文字较长,所以分篇贴出来,也不晓得会有人看完吗?无所谓吧,反正只是一个纪念。

2009年2月27日星期五

孤回的行程( 3 )


篇三: 忘掉忧患的云深处

一想到可以暂时忘掉忧患,我就上山了。

山并不高,空气亦不见得清新,却座落于人们所谓的“云深之处”。

好多好多的人都跑到这里来。实际上它不以山自居,而是标榜着“娱乐城”的字眼,在高处向人群挤眉弄眼。

是的,城更适合它的身份。容易叫人迷失,更容易使人沉醉。

有不少人因为它而跌落痛苦的深渊。但一切是你情我愿,无可怨尤,况且她从来不曾逼迫。
纵然先前睡不好,我还是保持着清醒。况且我是孤身上路,不得不小心翼翼。

它把人类围拢在一起,给他们刺激,给他们快乐和希望。多少人含恨离去,失去生命的依傍,无可考究。说穿了是咎由自取,应该自己负责。

置身其中,我忘掉了背负的责任,忘掉了所有丑恶的人事,也忘掉了积抑的忧虑。或许,这就是它最迷人之处。

偶尔我选择旁观,也自然是清楚不过。贪婪的欲望,使人类误了方向。大叠大叠的钞票,投掷在运气筑起的希望。我的异族朋友说得好,人只有三分好运。不及时抽离,肯定要铩羽而归。

我走走看看,连脚都酸痛得抗议了。赶紧找了个歇脚处,叫了客潮州粥。配粥的小菜挺丰盛多姿,我慢慢享用。偶尔放纵自己,玩乐一番,应该不为过吧!不料却想起潮语的一句名言--自己顾自己,顿时清悟此地不宜久留。

这里没有昼夜之分,职员不停地轮班工作,访客更是投入到忘却溜逝的光阴,多么绝巧的一种实况啊!

然而当手表向我显示长夜已散,阳光经已在外头露脸时,我即刻远离了这一座城,头也不回,一路下山。
人,总要回到现实里。

2009年2月25日星期三

孤回的行程( 2 )


篇二: 都市依旧熙熙攘攘


在华总外边,吐着烟圈,外头落着豪雨,气温仿佛并未降低,见车子来来往往的飞驰,一如城里的风情,依旧脱离不了熙熙攘攘。

原想留下来见一位老友,一想到唐突的照面该如何启齿言谈,也就打消了念头。况且此番友人为“大选诉求”前来讲说,大概无暇照会我。许多年后,友人纷纷在政经文教大有所成,只剩余我仍在原地踏步,要命的自卑使我畏缩,不敢去面对所有的可能。

还有一位旧时书信交往甚笃的文友,午间在书坊做新书发表兼签名会。十余载不见,她已从当年清纯的大学生变成大学讲师及颇具知名的作家。间中当然免不了一场努力奋斗。我若非居于某种原因放弃了读大学的梦想,很可能就与她公结师生缘。这种由昔往以老哥小妹昵称的局面转化成师生对称,确实让人始料不及。然而现实和抉择使我不经意的避开了也许是尴尬的场面。

其实我大可在午间趁着研究会休息的时间,去给久违的小妹“捧捧场”。但那将会是一种讶异,抑或惊喜?文人都有很敏锐的触觉。我不愿她感受到我背端沉顿的落寞。让旧时相互砥砺的那一份温馨存留在彼此的记忆,终归是一桩好事。

夜里在茨厂街流走。我选择了不跟朋友游逛,一个人可以自由自在地走,无须等来等去。街上尽是人潮,仿佛人类都喜欢热闹。确实是又热又闹,不熟悉的人群在窄窄的街巷穿窜流动,高温几乎全寄居在这里,加上小贩此起彼落的叫卖声。显然把夜神给吓跑了。

咸咸的汗水在我背后淌流。我什么也没买,肚子饿了就叫一碗咖哩面,再怎么吃也好像少了一款味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仔细思量,大抵是不够辛辣,也少缺了在老乡夜宵的那种可以坐到夜阑人静的怡然自得。

我穿梭在由人群连接的长龙,好回到旅馆休息。城里的火树银花纵然璀璨,也只是一片虚无和飘渺。我真个累倦了,要不然怎么都城留给我的印象,也止于熙熙攘攘。

2009年2月23日星期一

孤回的行程( 1 )



篇一: 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研习营结束前,金珠的一番肺腑感言颇叫在场的老师们为之动容,纷纷击掌表示激赏。

到底我们的教育是否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我一直在思索着。注重教育和考试无可厚非,否则华教办学的精神怎会获得赞赏?在受忽略的环境之下,我们懂得自重,也勤于耕耘,不时还得承受压力,个中之苦,又岂是外人所能体会?

处在这么多热爱教学的师长群中,我显得有些不和谐。然我仍旧积极参与。大家都同样感受我的投入,但无人了解我背后的矛盾。茶息时间,有老师迎前问我来自何处,并说做我的学生一定很快乐。也有的赞赏我在模拟教学的演绎,说是自然又逼真,不去当演员实在可惜。

我边听边微笑。他们都不晓得,当大家在热切交流之余,我悄悄跑到一隅静静梳理内心挣扎纷乱的情绪。

大家都决心摒弃填鸭式的教育,否则也不会前来汲取教学营养,好让课堂的学习气氛增添一些欢愉和新意。飘洋过海而来的导师致力阐述活泼教学的理念和实践,大家边听边做笔记,深怕遗漏了可贵的讯息。

开始时我把要点笔录下来,随后就让白纸的泰半部分空留着寂寞。当我意识到这一套方法我早已在课堂内实行,倒不必唯恐错漏了任何要点和元素。

但是又如何?最近屡次在工作触了礁,一波波深重的打击浪潮朝我淹袭。是故当被指定要到州内各处充当先锋队播撒活泼教学的种子时,心里充塞着抗拒。

与会的同道纷纷投诉冷气的寒意,有的不忘加穿大衣。我挥洒不去的,是那股蚀食在我心深处的冰冻。

其实我早已有了离意,但欠缺的是足够的勇气。追求平淡的生活竟也成了奢侈的想望,我顿时迷惑于该如何置放自己。再说,除却教书,我还能做什么?看来只能这样茫茫然地走下去了。

因挫折而莅临的失落,我自己品尝,从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提起。我依然会把快乐带给学生,把孤独留给自己。我不能释怀的是,那些家长过度呵护,甚至不许受打骂的孩子将来成长之后,将会如何面对外头的现实风雨?

其实我何须挂虑?那终究是个未知数,孩子,始终是别人的结晶品。

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但我更清楚今后该怎么做,该怎么走。

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2009年2月21日星期六

雨夜书简


**** 什么时候 ****

KK。 什么时候,一场讲究战略、扣人心弦的球赛已不再吸引我?
什么时候,一堂语句幽默、唱作俱佳的课已不再属于我?
什么时候,一幕触动内心、感人肺腑的剧情已不再感动我?
什么时候,一席色泽诱人、香味扑鼻的饭局也无法满足我?
迷蒙的时季,我遗忘了什么时候。

**** 无法安定 ****

KK。 很长的一段岁月我没有躺在床上看书了。近年来无法平伏的心境驱使我选择了看电视或沉迷网络游戏。今个深邃的夜,雷雨在屋外凶狠地竞相咆哮着,似乎一点也不想善罢甘休。
刚读完几篇小散文,那隐匿长达一年的灵犀又活现了。人在不安定的时际总会自然地改变某些习性,或选择逃避。我想我是两者兼有。
偶尔我还是会害怕面对孤寂,但真正叫我难受的是在人事上遭受连番的挫折。在背负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中挣扎,我让先前炽盛的愤懑退居成坚忍,到后来是默不作声,过程是异常苦痛的。
生存需要勇气,现阶段这句话最常闪现在我的意识里。

**** 出去走走 ****

KK。 是好的,出去走走,我知道。每一个长假,我都会只身南下,把自己淫浸在喧哗扰嚷的城市河流。观望双峰塔的宏伟灿亮,嗅吸夹带轮胎焦味的空气,跟随城里人急促的步伐行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巷。每一次归来,纵使疲累,我像充了气一样,恢复了工作的干劲,也不会对生命的意义这课题想得太多。
不过此番的这个长假,风劲雨急,我没能走出去,遂把自己关了起来。许多次碰见老鼠飞快地窜入天花板上的那个破洞,心里竟也划过一丝畅快。

**** 云消雾散 ****

KK。 爱情可以云消雾散,当一方面开始脱离信心的轨道。阳光底下的浮尘再怎么跳跃,最终依然离不开落定。

2009年2月19日星期四

虚无三首








1  无岸

风向,心不能预测的指标
山沉默的冷笑
关于我的瘦削
我的茫

歇躺不下的是倦
我是徘徊于暗夜和凌晨的孤魂
眷恋虚幻的游移
烧烟的飘渺
迷蒙了我的笑,以及干涸的泪

从来不计数岁月的步伐
是不敢
虫鸣夜夜的寂寞
我饮绵绵的孤愁

无岸
心不能临港搁浅
请不要,不要掀开我绷紧的溃烂
那残存的
仅是一疋长长的颓
坑坑洞洞
不想让你呕吐着厌恶












2  无心

海岸绵长着无止尽的依恋
水波茫茫
风,一疋一疋呼啸过红树林
撑着独钳的小红蟹
睁眼看我
一个静坐不动的汉子

飘远了,我的思绪累
倦了,我的认真
我是那不懂迎合奉承的固执
注定被抛离至边沿
没有伤
有潼潼节涨的愤懑

这海,这蓝天
读不懂我的寂寥
我放了爱去飞翔
那夜半低柔低柔的温恬
早消散在水湄之外
任我再是呼喊
也只剩存残余的惘然

终于,我退去了一切束缚
纵身一跃
在海中奋力泅泳
紧贴胸膛的是水的温
一颗心
渐渐沉落
渐渐丢失了思量












3 无情

是只离开海水的鱼
昼伏夜出
在虚无的网际,我游移
探索冻僵的暖
频吐冷酷的情感泡泡
用最昂扬的身姿
展现丰采

文字,所谓的诗意
是我迸发的力量
请不要以激赏读我
不要,那是华丽的武装
请不要让灵魂贴我
不行,情深的背后是无情

我用冷漠安装陷阱
颓废是我处心积虑释放的伪善
当你一步步深陷泥沼
正是我捉紧抽离的良机
原谅我
这颗心盛装不了关爱
就算被痛斥为无情
我也没能回应

我用沉默
来掩饰封尘的真情
当一颗心遗落
在南极的冰川再怎么问暖
终究不懂爱情

2009年2月16日星期一

下乡日志









八年漂泊在外,对老家的容颜,对乡区的印象,经已逐渐模糊。然而城镇的浓妆艳抹,并为将我俘虏。相反地,我一直盼望能有机缘到乡野住宿,去路过林间小径,去捕撷几把宁静,去倾听大自然的呼吸。

最重要的,却是想看看学生们的生活,多认识一些关于他们的家庭环境和背景。

终于在梨顺的邀约下,我去了。简单的行李,不怎么简单的心情。

要如何形容梨顺这如斯善良的孩子?经常,他把笑意写在脸上,似乎忘却了有一个小孔仍穿在他的心脏里。或许因为这么一个欠缺,父母不忍心让他到胡椒园工作,且不时给他进补。难得的是,他的性情和蔼,从不持宠骄纵,我教了他三年书,不曾见闻他与人恶言相向或惹是生非。他的温文尔雅,一直鲜明活现地窜动在我的心版里。

那个晌午,梨顺、华安及我三人骑着自行车,在阳光的拂照下开始了征程。我从未想到,从大路旁支的条条羊肠小径,皆有另一番天地。学生的父母或祖先,把家建在那般偏僻的一隅,或由于沿袭传统,或由于田土肥沃,可是在他们眼中,路遥不是什么问题。只踏至半途,汗水便已湿透我的外衣。我想起有些孩子就如斯步行着一段漫漫长路到校上课,不禁肃然起敬,那可需要多少能耐啊!








一片片的椒园,一丛丛的莽林,铺展在销路的左右两侧。板屋--孩子及至亲的人避风躲雨的家,疏疏落落地散布在绿色的乡野。我仿佛回到年少时再熟稔不过的故乡,那泥香隐隐约约扑进鼻孔,那林涛也仿佛轻轻柔柔地荡在耳边。

蓦地想起了一阵惊喜的声音--“老师!老师,是你啊!进来啦,来我家玩玩啦!” 是国康!那个上人文课时如麻雀般絮聒的小家伙。我忙着向他招手道:“我们现在要去思珊家,待会儿再来找你。”

话一说完,一辆脚车一个身影和一朵最灿亮的微笑已出现在我们跟前。国康笑着说:“老师,我也跟你们去耶!”我哪能拂拒孩子满心欢喜的美意呢?

于是我们在小路上疾驰,大伙儿都想抢在最前端,我难得可以这样写意的踩着自行车,就由得他们去耍强,因此殿在后头。孩子们好比一群飞跃的羚羊哪!那条又狭窄又崎岖不平的小径在他们心中宛如一片康庄大道。实际上,我却希望他们能以稳健的步伐徐徐步向道阻且长的人生之路。






啊!看见了我看见了,那么多那么绿那么盛的蔬菜,恣情地舒展着生命的活力。之前班上的小瓜说思珊家种了好多好多的菜,如今亲眼所见,竟比我想象中还多。乡居的悲欢,似乎都离不开黑土地。我们坐在骑楼上聊天,临高望下,那头的包菜辣椒空心菜,此厢的茄子南瓜羊角豆,都在绽放笑容,笑说处处生机,笑说辛勤诚可贵。

思珊的父母递了水又递柑,殷勤地招待我们。尤其是思珊妈,一直忙着把熟睡的孩子给,叫醒,要思珊见过跑了那么远路前来造访的老师啊!其实我此番的路过,跟思珊的父母风雨不改的载送孩子上学放学一比,也就不消一提了。思珊睡意甚浓,依旧没法醒来,她母亲带着歉意说刚刚才从诗巫练歌回来。是太累啦,我这么想。

说到练歌,我又记起前阵子思珊要参加歌唱比赛的那件事。有个清晨思珊妈请我帮她看看思珊唱得如何,给思珊一些指导。为了一支麦克风,她还特地赶回家带来。我尽了力和全班的小瓜陪思珊练歌。思珊的歌唱得挺好,表情也很自然,如果不怯场,应该是有希望得奖的,我还答应比赛时去给思珊打气。后来我因某些事故没去。听说思珊一直在找老师,我很抱歉,我一向不愿意开“空头支票”的。高兴的是,思珊得奖了。

一次的成功,使思珊妈极想看到孩子会更上一层楼,于是她带思珊渡江到诗巫的姑姑家去练歌,去和音,一遍遍一次次,结果孩子便累倦了。“就让思珊好好歇着吧!”我说。思珊的功课能名列前茅,她的母亲功劳可不小呢。孩子有这么悉心督导和关爱的母亲,真幸福。不过我多少有些担心孩子事事都受了无微不至的安排,不晓得是否会造成过于依赖的性格?当然,我绝对赞成有好的才华是该有所发挥的。

告别了思珊的家人,国康带我们到橘子园去。那片橘子园广阔得要没了边际。在阳光的映照下,一株株橘子树都绿得像是镀上一层油脂似的。累累的橘子挂满了整株树,那树是一丛矮得几乎可动到泥堆的灌木。当我把又大又圆的橘子摘下,剥开皮将它一瓣瓣送进口时,那种感觉好实在。我坐卧在舒展的树枝望上去,半疏半密的叶子把蓝天给剪织成光花花的碎片。此刻我早已忘却自己年长孩子两倍,跟着他们一起笑闹。

后来国康提议大家到小溪玩水。玩水?我有多少年不曾浸泡在溪水的清凉下了呢?好不好来个旧梦重温?正想着,大家已“驾临”小溪旁。他们纷纷以第一速度跳了下去,我说我没带短裤,不能下水。国康连忙脱下校裤,说借给我穿。这孩子怎么粗心得忘记那条小裤子我根本穿不上?我犹豫了一阵子,再看看他们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想想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我连忙暂且忘掉自己的身份,宽衣又解带,跳入溪里让流水将年少的乐趣轻撞我的胸口。我们的笑声和泼水声把原本是一片静谧的气氛给烘暖了。溪水相当浊,却十分凉快,凉快使我们忽视了污浊。孩子们的欢笑声像风铃,钻进我耳际很是清脆动听。我盘算着自己有多久没这般荡坦坦的快坏了,一时也没有答案。

傍晚时分,我们在梨顺家旁的草地上打羽毛球。跟孩子对垒,我显然“宝刀未老”,虽早已高挂球拍,但还是可以从容的应付这些小毛头。一开始我战绩彪炳,渐渐就力有不支,气喘如牛了。不消说当然是节节败退,使我意识到平时得多运动才行,还有也明白何谓“后生可畏”。尤其是华安,打起球来像足不要命的,让我有个错觉好像跟过去的自己在拼搏一番。

唯我的学生并不可畏。或许因为恒常望尽了林宽地阔,才孕育了他们那朴素有笃厚的性格。这些,要比市区孩子的机灵慧黠更加真诚可贵。

夜晚,当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听着此起彼落的鸣虫声,竟然无法成眠。我不能忘怀,此刻正在酣睡的梨顺,说了几次要去国外动手术还未成行。还有国康家那两颗小灯泡,怎会让他有足够的亮光和温暖在书中探觅?而思珊在妈妈的殷望下,小小的赤心会不会只悬在那闪闪发亮的奖杯?
如果我的发愿真有功德,哪怕少许,我愿梨顺早日康复,愿国康有一盏日光灯好温书,愿思珊能不惧成败,愿所有的学子们,都快乐健康地成长。

我哪会想到,下乡一日,我的收获竟会如此丰盈。而我此刻的感触,深深长长,汹涌不歇呢,一如拉让江的流水,不断涌泄,无法止休..

2009年2月15日星期日

我的寂寞寄居在你轻轻的叹息

          
沉默五分钟
两端间隔万千的陌生
拙劣得不懂言语了,你说
唉.............那么轻轻一叹
是为你自由和幸福的迟疑
抑或不忍捣碎互放的温暖


                        
总觉得寂寞的心灵需要散步
以及游荡
观风看景也是美
想念从嬉闹中开始
你用后续的关怀
捻亮我几乎油尽的寒灯


愿意为你书写一世纪的亮丽
明白我的诗句
是你最想望的语言
当我走落阳光洒下的金黄地毯
始终清醒地记起
什么叫不可能


其实不说你也清楚
什么东西狠狠咬着我的心叶
唯一不曾倾吐的是
我把寂寞
寄居在你轻轻的叹息

2009年2月13日星期五

我还有梦








寂寞想念香烟
孤独想念寒星
河边的芦丛想念蜻蜓
树梢的枝叶想念风涛
我想念消失的跫音









LP,昨夜我梦见了飞翔梦见了海洋
梦见了蓝色的阳光依恋着蓝色的沙滩
梦见了长城的石墙新刻的字样
FOREVER,OUR TRUE LOVE
一串轰隆飞驰的闷雷凿破了含笑的心门
LP,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是我的金创药,永远









昨夜饿空肚子,乖乖躺在床上
那时夜正年轻衰老的是我的精神
LP,也许你依然瓶瓶酒灌着伤心
不要痛恨吧,那距离
如果执着没有褪色
浸着的衣服待洗
蒙尘的心绪等待擦亮
我们等待相互拥抱
LP,要最契合的
要最罗曼的、最使劲的
读你留言遍遍
终于明白一切不是冲动
LP,这岛上的风雨早歇了
我窝在被子的余温里
想你的泪水,感伤我的负累
以及我们不可预知的未来








我还有梦
如果你帮我延续
我还有情
如果你放火燃烧
我还有我
如果你果断地不曾放弃
于是,你驻扎在我心营

2009年2月11日星期三

决定



决定

伤怀遂成了这辈子唯一的伴侣,你如是默认,纵然你向来致力把难过抛掷。

前两天,大概是,在两旁铺展着白茅和葛蒲的小径踽踽独行时,学生叫住了你,怯生生地说:“我妈说老师可以把衣服晒在我家后面,如果下雨,我们会帮忙收。”你心头一暖,感激的话语冲囗而出,然而更深的寒意随即朝你猛袭。

你信步走到学校的短廊。整座校园在周末的午后睡成一片死寂,偶尔也只能听闻风在轻轻叹息。掏出锁匙,你打开一扇铁门,感觉好像回家里一般。缓缓地,你沿着梯级步上顶楼,四下碧绿纷纷争着窜入你的视线。蓦地你发觉眼前这番风景正是无数次在梦乡里所浮现的。如今,人都回来了,在多年的飘泊与累倦之后,惟旧时的人事情怀经已不再。温馨和亲切,是那么湮远,那么遥不可及。

推开玻璃窗,风就飞扑进来,吹乱你的发,你的心,也吹散你抚琴低吟的嗓音。那‘给我一个小小空间和一个家’仅是你透过歌声流露的一厢情愿,现今能叫你感受自在的,就这 张你独坐的木椅和这座校园,所谓家,那层经魂牵梦萦的眷恋,经已支离破碎。你退守到一隅,房门外响起的,尽是粗鄙污秽的嚎啸。家,成了你洗澡、睡觉和难受的地方,如斯而已。你把木吉他挂回墙上,哀歌哪,不唱也罢。只是那晚的梦魇,再也不肯游离你的脑海。

是的,就在某个月娘分外昏黄的夜晚,你见证自己的家碎了,塌了,完完全全地。亲情和血缘,乍然蜕变成刀,犀利的那种,青锋一闪即把一切给斩断了。

悲恸,浇不熄瞳眸中燃爆的愤懑。你被兽性的言行激怒,却只能畏缩在委屈的哀求中。你不曾忘记,在那个满是怨恨耻辱的凌晨,你颤抖着身子,握紧双拳赤着脚在大马路飞快地走,朝向一道或许再也没有纷争的征程。

终于你让潮湿洗涤双足,唤水声流走胸囗的郁痛。突然有股强大的力量环抱你,你猛然挣扎呼叫,却在拉扯中被硬生生地拉上来。那又怎样?睁开双眼,墙门依然以冷冽相迎。你照旧读不好父亲的无奈和母亲的无助。家,就这样成了他人赢得胜利归的锦标。而你,你被逼至寒冬的边沿。或许长期饱受懦弱嘲弄,有股冲动,晚近频频在你的欲念惦起,仿佛一刀挥落双腿间的那团肉,便是一种了断。

你终究不肯搬出来。其实连你都不清楚,到底是不甘心,还是舍不得。你想起了去岁相师的论断━━你心地善良,无奈兄弟无情。如今你只能以孤立无援去迎战浪潮般的刻意进逼。

有人劝你尝试看开一些。你自己都这么想,却久久不能释怀。在短短的半年光景,你失去了亲情,遭受家乡遗弃。工作上的种种挫折,更叫你失掉依傍。你的那张脸,早已不该唤为容颜,有眼,没有了泪水;有唇角,逸失了笑意。

然而,你不敢忘却那位人人唤他为烂仔的青年在拉起你时曾笑骂你比他还傻。一个决心要擦亮别人的心版的人,竟然没勇气面对生活。

也许,没水喝没门进没处晾衣的日子即将远扬。你不得不再面临抉择,关于去留的问题,过往的一个错误的决定使你举棋不定。你担心会不断地失去,你不想继续后悔。

你更不能就此离去。你需要好好定置母亲,她已无法再经历任何打击。你也不愿让年迈的父亲为你的前途挂愁。最重要的是,你不甘心失守最后一寸家园。

再说此去天涯海角,道阻且长....

你正襟危坐在打字机前。那只右手,那根曲伸的食指,数次抬起又垂下。也许,你经已缺乏筹码押注,又或许,你欠缺足够的勇气。你的心,盛满牵绊,太多太多的那款。

留下,一辈子黯然?离去,柳暗花明又一村?

“谨此声明本人将在下个月一日辞去教职....期盼应允批准。”你费力地把决定按落。事后感觉有些虚脱。

窗外,天空出奇净朗。老天爷很可能跟你一样,都没有眼泪了。你开始这么想。

2009年2月10日星期二

为你唱一首老歌














雨爱捉住岁月的尾巴高歌
吟唱清凉,一个晨早
偶尔也在黄昏
那时际
我抱着被单的温暖
想你一人走在风霜路滑
以及围巾的颜色

割切我们的是一座蓝海
容颜靠想像
关怀靠释放
遗憾,我们不曾允许
感觉可以那么美好
只因为红尘有唤
距离无法阻隔心跳的节奏

恒常
我谛听椰涛的温柔
那千手在云脚轻舞飘摇
洒脱得要我沉醉
总想成挥着想念的你
万水千山
刹那间几尽萎靡

为你唱一首老歌吧
于是我启齿
I am flying, I am flying
like a bird cross the sky
I am flying, passing high clouds
to be with you, to be free
今夜你昂首望天
那绽放微笑的星子
正是我的依托
吟唱给你
一梦的思念

2009年2月9日星期一

不惶多让


                落在凌晨的豪雨最终累了
                只剩下风扇旋转的声响
                喧嚷一阵的青蛙乱跳
                让丑陋浮出水面
                完美无缺地诠释着
                瞬息万变、晴天霹雳
                以及尔虞我诈

                荒诞剧还在公演
                什么以牙还牙,什么威迫利诱
                全是权利挂帅的附属
                所谓民主
                完全可以放在掌间操弄

                不再惊叹和嘲笑
                台湾之子那副贪婪的嘴脸
                原来在现实人生的阴暗面
                我们同样
                    不惶多让

2009年2月8日星期日

城中游鱼


在城中,在熙熙攘攘的人潮车河间,我是一条不安分的游鱼。
携带孤独流窜著。
枯燥烦闷的课程还是会结束的。我因而有些轻松起来。
吉隆坡,一座用钢筋水泥铸造的城市。
高温、冷漠,忙与乱,除却这些,我不晓得还有什麽。
然而我依旧是个不甘寂寞的家夥,在酒店呆不住。
於是问了路人,跳上32号小巴,打算一个人在市中心游游荡荡。
巴士随著车潮往城市脏腑前进。
仿佛有无尽的红绿灯在路中站岗,我不习惯走走停停,可是这些早成了城里人最自然的风景。我想,这城市不属於我,我也不可能属於大城的一份子。
我只是一个不小心路过的人。
也许在老乡平和惯了,我选择在靠近最喧哗热闹的茨厂街附近下车。
越过几条街,这被老外称为唐人街的地方窜入眼帘了。
街很窄,因为摊子太多,一档挨著一档接龙下去,卖的是手表、手机、服装、CD光碟、首饰、水果.........所谓的应有尽有吧。
我没有驱足,不停地往前走。
热闹的气氛好比烤炉般,不流汗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最终我走到了中央艺术坊。有两个马来仔手上抱著吉他,一唱一和唱着马来歌曲。
於是我坐在石墩上,掏出一根烟,点燃,一边欣赏那粗犷沙哑的歌声。歌词我听得懂,唱着什麽我不想把自己埋在黑暗里。
想起自己的内心世界围筑的情景,我哑然失笑。多麽希望我也能粗犷些豪迈些,不需要战战兢兢以及累倦的活著。想做啥就做啥,义无反顾地去追逐梦追逐彩虹。
太善良的个性容易吃亏,我没法彻底的改变。一些细微的事,总是想得太远,顾虑的太远。
後来我还是钻进了书局里,用了一个小时,选了五本书。近半年来忙於工作,加上不断的出差受训,书也没看几页了。花了四十块买了两册散文、一本小说及电脑书刊,还有我喜欢的歌手陈升的音乐文字,心里总算踏实点了。
也许,城里最吸引我的还是在老乡觅不著的书香文字吧。
离开吉隆坡的那天,前副首相被撤消罪状的新闻撼动了大马的天空。
司法独立的声音也随著冒出来了。
除了有点意外,我仿佛也没感觉到有啥特别。
我只是一条游游荡荡的鱼,贪图自在,其他的也无力计较了。

2009年2月6日星期五

轻松小品--八个鸡蛋我吃了一半


房子前边放了几个箱子,里边装着一些等待整理的试卷资料。都泛黄了,我还是懒得行动。

这个长假,不就是要随心所欲吗?反正,放着也没损失什么。试卷资料不长脚,跑不掉的。

却跑来了一只母鸡。躯体不大,毛黑,跳上跃下不晓得要干啥好事。后来,箱子里生出了一个鸡蛋,呵呵,我开始觉得这母鸡有够意思了。

家乡鸡刚下的蛋,该是最新鲜的了。我将蛋握在手里,温温的。心想有了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遂把那小小的鸡蛋放回箱子里,准备来个“守箱待蛋”。

平日想吃鲜蛋时,就跑到姐夫家去拿。大姐养了不少的鸡,所以我鲜上空手而归。此番有只黑母鸡自动把蛋送上门来,我哪好意思拒“鸡”于千里之外呢?

一日一蛋,眼看箱子里有五个鸡蛋了,我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爱吃蛋的欲望,当下取走四个,放进冰箱里。次日到咖啡店吃早餐时,带上两个。店主说这鸡蛋是刚下的吧,就是小了点,说着帮我把鸡蛋放进热水煮。然而鸡蛋虽小,我敲破倒进杯子里,加上胡椒粉、酱油,用小汤匙搅打着,那香味早已四溢。黄澄澄的液块,吞进喉间竟是那般香滑可口。

黑母鸡因为没念过数学科,继续在每天清晨跑来我家下蛋,然后一声不响的走开。很快的,箱子里的鸡蛋又是四个了。而我存下的鸡蛋,早已经被我吃完了。间中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像我这种行径,算不算偷?那蛋虽美味,甚至比一般的鲜甜,我反而有丝犯罪的感受。

一个夜里外出回家时,看见黑母鸡伏在箱子里,怎么都不回家了?我心里嘀咕着。掏出钥匙欲开门时,黑母鸡涨蓬着一身羽毛,朝我发出唧唧咕咕的乖噪声。我不是傻瓜,当下也懂了它的信号。于是我决定见好就收,等到黑母鸡某天带着四只小黑鸡(不一定是黑的吧?)离开,那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八个鸡蛋我吃了一半,还有四个,就让它化成可爱的小生命吧!我想,黑母鸡不会跟我计较前嫌的。也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心些。如今每次回家,看到黑母鸡静静地在孵着蛋,感觉很温馨,也踏实多了。

2009年2月4日星期三

远书


突然间忆及那天清晨的事件.........

单车在路旁停下了,阿泉从夹克内取出一个纸带,指着静卧在路边的那一堆草根,对我说:“帮我把那些东西装进纸带里吧!”

啊,是胡椒根。我一面伏下身子把它装进纸带里,一面猛然记起你在信中提起的事。你说:“带些胡椒根回来吧,听说吃了可治疗风湿。”

我七手八脚的把那些沾泥的草根塞进袋里,一双手也弄脏了。跨上单车后坐,便与泉两人迎一身的寒冽赶去上课。晨风朝雾不断扣袭我们,而响在我心中的却只有你信中的那句叮咛,一直回绕着。到达学校时,我赶紧去把手上的污泥洗净,然再也洗不脱内心的万分愧疚。

为什么泉会想得这么周全呢?又为什么你在信里殷殷吩咐,我却如斯轻易地把它给遗忘了?
于是,在远远的异乡写下此番话语时,记忆愈加活跃,也愈发远飘了.........

多年以前,我还在城里念书。那时候我是初次离家离得远远的,纵然乡思厚重,纵然日子过得有点浑浊,却从来没向你提起过。

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吧?那天。三姐摇电来说你已经到城里好几天了,还叫我去她那儿,说你很想见我。

我特地跑进浴室里洗了个痛快的澡,心里喊着--今天是最特别的一天哪!换上不新然却自认最新的长裤,我对着镜子梳了几次头发,也抹了几抹爽身粉,才兴致勃勃地赶公车到三姐那儿去接你出来。

今天是最特别的一天哪!这句话在我心中响了千百遍。在车上我不断地盘算要如何与你共度这么一个似乎到处都是鸟语花香的日子。对了,先带你去吃早餐,你一定还没吃的。然后去书城走一趟,再逛逛超级市场,或看场电影什么的。你一定会对这样的安排感到满意,我想,我不禁得意起来了。

等到碰了面,你第一句话就对我说--你,瘦了。不过我还是高高兴兴地带你出街。难得你从几百哩外的乡下赶一路风尘进城里来,今天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一定要让你跟着我笑,像阳光那么亮丽,像鸟儿那么清爽。

城里车水马龙,四下人声鼎沸。过马路时,我建议咱们用天桥。你固执地说了声“不”。我清楚你可能不习惯,可能惧高,更可能用天桥过路对你来说是苦差。于是我们冒险在车辆间奔驰穿梭着。当我到了对街回头一望时,却见你身陷车阵中不晓得该前进或后退。最终你仍然跑到我前面来,我看见你额前的汉,看见你紧张的表情,惟我深感痛楚的是先前你在车辆中冲阵时拖着左脚,以及一拐又一拐向前飞跑那痛苦的样子。

几年前,你依旧孔武有力,在椰林里我总要落在你的后头走,我更不能忘却拿椰子给你剥时因手势不对而吃你热辣巴掌的情景。但几年后,你竟也跟不上我那你曾形容为乌龟走路的步伐了,而且对我说话时也少了旧时那慑人的气势,是因为我成长了,抑或因为你老迈了?

我们在小贩中心找了座位坐下。“想吃什么?”我问。“随便吧。”你答了,语气淡漠。“那吃鸡饭好不好?”我再问,多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复。你只是点点头,仿佛吃什么都是同样的一种味道而已。“要喝什么?”我盼望着会有一个答案出现。“不要喝。”你仍然平铺直叙般答话。难道对这世界真没有所求了?我纳闷着,悲哀如浪潮一样泼溅了一胸膛,潼潼高涨。我把那一碟的索然无味吞进肚里,还有香甜的咖啡竟也那般苦涩。

后来我还是喜孜孜地带你逛书城、走百货公司。你的双眼并未浏览着物品或书本,只象征式的张望一番,鲜少用手去翻。更多的时候你就只跟在我背后走。我拿着一盒饼干说买这个好吗?你喜不喜欢吃?你不摇头也不点头。我抽出两本书说买些看看如何,你却说下次吧!不是的不是的,今天是这么一个好日子,你总得让我花点钱,让我高兴一下,让我看见你脸上的笑容。我害怕接触你一脸的茫然,和双瞳挂满的沧桑和不安。

从百货公司出来,我触及你不时用手揉擦着上腿,于是便找了一张公椅,唤你坐下,一边让你歇息,一边问起你的近况。你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似乎不愿意透露太多。不过你却屡次叫我要把书念好,要舍得吃。我说某某戏院上演一部武侠片,剧情怪诞曲折,咱俩父子去看看如何?你说天气太闷热了,倒不如回三姐家吧。

于是我们回到三姐的住所。趁你在浴室冲凉的时候,三姐对我说你一直想回老家。三姐要我留你,其实我了解大城对你来说就宛如天牢,把你和自由、乡音和泥土割绝了。毕竟你是属于椰林,属于乡居的。

当我小睡苏醒后,夜幕意低垂。我该赶回宿舍去了。我便向你和三姐一起告别,你说要送我到车站,我没拒绝。我们一块吃晚餐,我特意多叫了几样菜,你却告诉我你吃不下。后来我猛然忆起今天是我攀向成长岁月的第一个日子,便决定给自身买双新皮鞋,也给你买件新衣,你也不再摇头说不要了。到最后我在果子摊买水果时,你远远站在档口外瞧着我跟小贩问价取物,不曾帮我挑梨选橙,吩咐我们都是外人,一种既陌生又湮远的感觉,顿时窜进了我的心扉。

我眼眶里有泪,却流不出来,只会以一双激动的手把水果递到你面前,轻声说:“爸,我走了。这水果你拿去吃吧。你知道回三姐家的路怎么走吗?桌子上那几本是我买来给你看的............”话就讲到这里,三姐所交待的事,我决计不说了。

手上的果子被接过后,我就头也不回地往车站直走。林立的大厦和吵杂的噪音全被我抛在后头,心版只清楚的划着你那蹒跚的脚步和酸楚的神情。当我回首望着刚才和你道别的地点,那熟悉的身影已逃逸了踪影。

我只知道,二十一岁的生日就是躲在浴室里哭过的。斯时不晓得从发间及脸上滑下的,是水珠还是眼泪............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越离故乡越远了,甚至飘洋过海。在家的日子虽然屈指可数,可也没忘却了家乡的蕉风椰雨和亲人故友。

不该的是,我竟将你的想望给搁置了。泉把那包胡椒根放在桌上,纸带里包着的是他的一片孝心。而我望着它只感觉愧疚,深深的,一直徘徊不去。

后记

多年後的今天,老爸嘱咐的胡椒根,我在调回半岛教书时都未曾给他带回来。这个稿子很旧了,也没什么修饰,保留过往那段青涩年龄的善感情怀吧。如今重读文字里头依旧清晰的片段,我已能把愧疚过渡为坦然。老爸在世时与我说的话很少很少,但始终很卖力地工作养家。

2009年2月3日星期二

今夜星城的星空不亮



行过这条陌生的街道,心里一如暗夜的低垂想起一些家事,方知人早已在万水千山之外。今夜,今夜星城的星空不亮。

回到斗室,一片寂静,只有捕捉亮光的蝉儿在屋外絮聒,单调而冗长。捻起了灯,突然忆及有太久没写家书了。于是提起笔,先写妈妈,再写爸爸,在两张纸写着重复的话和思念,准备明早骑着单车到邮政局去投寄。是两封信,同样的话,不同的去向。

室友尚未归来。渴望有点声音,我扭开收音机,辛酸一点一滴流泻出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赶紧关掉。跑至露台看星星。星星不亮,保持着太疏远的距离占据一方,人类也是这样吗?很小的时候我们在一间屋子里避晒躲雨,后来,后来爸爸在北,妈妈在南,孩子流落在一个名叫星城的异乡里。

星星或许太疲累了,眼睛眯成一条细线。也不知是第几回看见天空的疲态,仿佛瞧的是自己的倒影。当初的梦还有些美丽的画面,唯一旦跟现实有了交往,可贵的笑泪就不复存。而我不是拒绝成长,不是拒绝离家。我不愿意有太多的虚伪奸诈,在我理想的国度中蹀踱而又不愿离去。我想我很单纯,可是人家不是。

蓦地一只青蝉疾速飞入室内,在灯下四处碰撞。是这样么?我?每每对着校里小瓜的纯朴,我总原谅了他们三番四次的无知和怠惰。我也是如斯走过泥泞的。但此番我除却忙乱以外,还要摆好心情去面对诸多的刁难和流言。有人说:那个异地的教师最坏!也最懒!

我迎以满怀痛楚的容忍。我只是一个人,仍学不好顺其自然。蝉儿择亮光而负痛撞板,最终要沉默下来。除了在课堂和朋友间,我的语言愈发平淡简短。好多时候我的嘴和心把责任推给了脸,那一层最原始及天真的皮肉。我算是一本浅易的无字天书。

今夜星城的星空不亮,就不晓得半岛那厢可也是一样心情?爸爸或许想妈妈,妈妈或许想孩子,只是孩子不晓得一碗速食面伴了爸爸几个晚上,不清楚有几回妈妈枕着泪水入梦。而且,爸爸和妈妈,更越发读不懂孩子的心事。陌生,经常随着空间时间的隔离而渐渐地壮硕,渐渐叫人失去力量将它推倒。

夜经已老去。该哀叹的是,年轻的我怎么只会给自己制造忧郁?今天的星星真的是不亮,那明天呢?诗人曾说--星星在白天也是亮着的,只是粗心的眼睛忽略了。

这里叫星城,是星星最爱投宿的故乡。也许明朝五点五十分睁开眼睛时,对面窗外的穹苍正有一颗最皎亮的星子向我眯眼细瞧。

如果青蝉为探求暖意而负痛,那我可不可以为传递一把温馨,而坚忍三几年的痛楚?我想,还是有价值埋藏在其背后的。

今夜星城的星空不亮,亮着的,却是点燃在我小小心扉的希望之火。暖了爸,暖了妈,暖了小瓜,更暖了自己。

附录:(一个好友的读后感)

我想:你是那黑暗里的道路,总是静静聆听记忆的足音。那早已逝去的少年时代,悄悄地来,隐隐地触动着。今晚的星城星空不亮么?可是你看,早晨的东方已默默站在你面前。

--恋上温暖

2009年2月1日星期日

最后那根烟


那夜,窗外的雨丝丝毫没有倦意,绵绵长长地哭泣着。我挨近窗口,见外厢一片幽暗,仿佛我那黯然的心情。

你默默地在床上侧躺着,那副身躯经已瘦不成形。室里有连续不断的佛号回荡萦绕,然而我知晓,你心叶间仍悬挂着忧愁,或许是难舍先你离去的丈夫,或是我这个依旧孤身只影的小儿子。
我把最小号的风扇关上,替你把被盖好。你显然未曾入眠,一身的病痛竟是如斯狠心地折磨着你。你握住我的手,以微弱的语言嘱咐我要好好照顾自己,日后别老是做个夜归人。我点了点头,泪水即夺眶流落。

枕着雨声,我辗转难眠。想你一生多桀的命运,想你一路与父亲所走过的坎坷风雨路,真的不胜唏嘘。你们把孩子带大,到他们学会自立并成家以后,有多少个把温馨的感觉回流给你们?
夜更深雨更凶了,我泡了一小杯麦片,轻轻呼唤你,然后一小匙一小匙的喂你。虽然难咽得下喉,你还是很努力地喝下去。“抽根烟吧!”我说,把点燃的那根烟置入你的双唇。你徐徐吸了两口,泪水也随着吐出的烟圈流下来。

午夜时分,你耐不住肚绞而发出绵长的呻吟。那声响被压抑得微弱,但荡在我耳里却万分沉痛。束手无策的是我,我既舍不得你就此离去,却期望你能放下一切永别所有的伤痛。

翌日上午,你终于丢下尘寰远去了。我没有痛哭,把悲伤吞进肚里。想起昨夜你的叮咛,还有最后的那根烟,心中仍隐隐作痛,隐隐作痛...............

(仅以此文悼念于11 月16日逝世的母亲)
后记: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很少写这么短的文字,这篇正好参加了某日报的征文,还得了奖。有时候,越是想念、越是伤痛,更难用语言文字表达。